1991年5月4日 星期六 雨
凌晨五點,我們的代號為940504的專列抵達永新火車站。
站臺上一片漆黑,遠處有幾盞燈稀疏地亮著。黑暗中,副教早已迎候在那里。
踏上永新的土地,第一次所做的事還是結伴走進樹影里的草叢中冒險方便。排隊坐在背包上等著開飯,沒想到竟會有香噴噴的土豆絲。
早飯過后,三三兩兩地在站臺的樹下踱著,一些人在路燈下寫日記或背單詞。
天光漸亮。我們的專列噴著濃濃的蒸汽,緩緩地啟動了。那白色的霧靄在黃色的車燈光里漸漸散去,融入了永新的早霧中。一切又歸于平靜,只留下了遠處的大山和我們。
又開始下雨了,我們先乘車。望著在雨中列隊行進的男生,心里不禁一陣歡呼。永新縣城竟比新建縣城還要Large,modern and clean。什么老區啊!
駛入縣城,兩旁待插的水田漸漸多了起來。嫩綠深處,佇立著雪白的女兒墻。路旁開滿了以粉色調為主的野花。
“你看!”朦朧中被坐在對面的伊熊喚醒,向車外一看,進山了。峰回路轉,夾路而起的是一座座蔥綠的山。不高但很有山的氣勢。林莽蒼蒼,高大的樹木筆直插入云霄,這才明白這些山為什么適于打游擊。
正下著微雨。時有山巒被山嵐裹著,不肯露它的真面,卻盡現出朦朧的美,真是“遠近高低各不同”啊,千姿百態,總是看不夠。
終于,一陣失望的嘆息,該下車行軍了。車停的地方,正是兩山間一塊較寬闊的木材場。仰頭望上去,幾座矮峰正浮在霧中,真有些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味道了。依山一帶碧水,極碧極碧的,水平如鏡的河岸邊,系著一條綠色的機帆船,真宛若仙境了。只可惜相機沒隨身帶著。
于是開始了10KM的雨中行軍。一路的金銀花和粉的、白的野花爛漫地開著,顯出山的摯樸與自然來。偶然間隨著一聲驚呼,抬頭發現刀削樣的巖壁上,竟怒放著一叢映山紅。那紅,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,而我們卻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。因此明白了文人為什么要賦予它血樣的顏色。望著那雨中的紅杜鵑,不由得衷心贊嘆造物的神奇。
折雨衣的時候,跑到路旁的山里去方便,碰到一棵草,于是便以為被蛇咬了,而且說不定是神經性的毒素,竟一直擔驚受怕到三灣。
依稀聽得水聲。正是山雨過后,清洌的溪水從草叢中的巖石間傾瀉下來,在腳邊流著,一直注入路對面的水田。幾方形狀各異的田間,一彎清溪傍田而過,山木蔥蘢,含云疊翠,蒙蒙山嵐中,頭戴斗笠、身披蓑衣的農人躬身耕作于碧色的田間,那恬淡,那超然,真讓人疑作武陵源了。
又是一個上坡。宣傳鼓動隊在路旁打起了竹板,沿路軍醫折下金銀花塞進我們手中。據說這花香可怡神醒腦。林蔭下都是砂土路,道旁橫著幾根粗大的樹干,已長出了層層蘑菇。
經過炊煙裊裊的小村莊,友善的鄉親涌到道上好奇地來看我們這支身著戎裝的隊伍。
身后汽車聲響起,這回輪到男生幸災樂禍了。不過最后2KW,我們也坐了十分鐘的車。下得車來,前方一帶竹籬,籬下一條小河曲折而來。不遠處幾間農屋立在水田深處。這就是三灣么?
在大隊長的帶領下,呼著“向老區人民致敬,向老區人民學習”的口號開進了三灣,這個平凡的小鎮。半壁青山,擁著一大片錦繡似的稻田,農人們正忙著插秧,山下田邊,聳立著一帶女兒墻。
楓樹坪上,鞭炮響起來了,那震耳的鞭炮聲連同青紫色的硝煙彌漫在窄窄的街道上,嗆得我們幾乎要流眼淚了。
兩排樸實的山村學生和干部夾道鼓掌,一個小女孩竟遞上了一杯白水,忽然間,心底涌起一份真摯的感動。多少次在電影中看到這樣的畫面,不想會有一天,自己竟也受到了這軍人般的歡迎。
三灣鎮只有一條主街,石路是向下坡傾斜的,兩旁的雜貨店都是些白木的門窗,里面暗暗的,冷冷清清的,一看便是個寧靜而閉塞的小鎮。竟然有一個驚人的發現,這兒的狗特別多,鄉政府前也臥著一條。
列隊向宿營地開進的時候,居然有一條狗一聲不響,勤勤懇懇地給我們帶路。進了三灣學校的前廳,木板樓梯正中,貼著一副巨大的毛主席畫像,地上臥著一條毛色純黑的強壯的大狗,兩只眼睛發出悠悠的綠光。
我們的宿舍是三灣學校二樓的一個六角形的看得到風景的房間,地鋪鋪得很擠,人也累壞了,于是把雜物一古腦地堆在房臺上,倒頭便睡。朦朧中,山風透窗徐來,兩排長窗對開著,撲入眼簾的是滿眼青山。
睡過三點,和勞勞一起去洗漱。這唯一的水源就是樓后的一條小河。剛下過雨,去溪邊的下坡路很滑。于是找了一處坡緩些的攜著手兒挪到了下游。
。〔輩仓芯褂袃芍淮蟀座Z?粗鼈冎焊邭鈸P的神情,頗為可愛。終于找到了鵝毛!可勞勞說鵝會咬人的,于是圍著這兩只神氣活現、悠然自得的家伙團團亂轉,卻束手無策。最后總算不辜負我這一片苦心,在河灘上拾到一根鵝羽,也算心滿意足了。漂亮的鵝們大約游戲夠了,于是灑脫地下了水,向下游游去。不禁引人聯想起駱賓王的《鵝》來。
回到宿舍就寫信。晚上點了一次名,我們的房間沒有燈。
籃球場旁,泥濘中遍刻著橫七豎八的車轍印。這兒的廁所是一座低矮但很寬敞的房子,蒿草齊窗。一切設施都是木板的,走在上面顫顫的,生怕掉下去。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形式。不久我們又找到了一處近的,雖然沒有下水道,但卻安全些。
一直忙到熄燈后。吹熄了窗臺上的蠟燭,回想著拉練第一天的辛勞,進入了夢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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